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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17日,深圳的乔丰科技实业有限公司爆发工人罢工事件,要求公司依法支付搬迁补偿金并补缴社保;2024年5月,龙发金属肇庆工厂突然停产,因涉及改变劳动合同条件但工人未获补偿,引发工人抗议;5月8日,有二十多年历史的诺德皮具结业,然而工人却拿不到工资,只能上百人集体聚集在工厂外拉横幅讨薪;5月13日,江苏省无锡比亚迪电子有限公司的工人反对资产阶级擅自改动工时制度为“四班倒”,变相令他们减少收入、难以维持生活而发起罢工;6月24日,约20名海蒂诗家俱五金(珠海)配件有限公司的工人罢工;7月18日,过千名工人发起集体行动,抗议昌硕科技(上海)有限公司曾要求工人无偿转签新公司弦硕科技,借此逃避经济补偿金责任,若工人不从,则以取消加班的“5天8小时工作制”威胁;自11月13日起,多个抖音账号上出现了安波福工人的抗议视频,上百名工人聚集在一起,对于公司打算搬迁不赔偿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涉事企业可能长年大量使用劳务派遣工,招聘广告称工人需连续工作12小时……
进入到了2025年以后,中国无产阶级的罢工和集体行动也日益增多起来,有的是因为企业停产导致的罢工,还有反对工时制度与变相克扣工资,也有工人为了继续上工进行的抗议活动等等,工人罢工和抗议等集体行动的原因多种多样。上面的材料显示,工人的罢工原因中,竟然还包括为了争取更多出卖劳动力的机会。
同样,下面这起罢工运动中,工人也打出争取工作权利的口号。2023年4月26日,无锡尚德工厂发生2000工人大罢工并与警察发生冲突。起因是江苏无锡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由于订单短缺,决定从5月1日开始给无锡工厂的员工放长假。一位参与罢工的工人称,该厂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就动不动放假,厂车和所有福利全部取消,现在又宣布放长假,试图将员工逼走。期间,警察还动手打人。罢工开始后,员工们举着“反对放假、我要生存”等标语,在厂区内集会。2025年12月,广东深圳宝安区易力声科技有限公司爆发了一场持续多日的大规模工人罢工。数千名一线工人聚集在工厂门口,拒绝复工,与资方和深圳当局展开了正面且持久的对峙,抗议工厂长期实行的“五天八小时”工作制。
虽然上一篇文章中已经重点讨论了中国资本主义劳动力商品市场中长期实行的“低工价、高工时”的雇佣制度,迫使工人阶级在全国范围内不得不接受这种最坏的劳动力出卖制度,但讨论仅止于此,问题还没有得到彻底的解答。中国的劳动力商品市场的低工价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中国的劳动价格,也即每小时的工价要用一个“低水平”来说明呢?这是因为中国工人往往被资产阶级以延长劳动日的方法,迫使工人在为自己创造工资收入的这部分劳动时间(马克思称之为必要劳动时间)以外,投入更长的时间去为资本家无偿创造剩余价值(给资本家创造利润的时间叫剩余劳动时间)。这意味着,一旦每个劳动日的劳动时间足够长,每一个资本家都获得过分延长的剩余劳动时间,这样,资本家就可以依靠延长剩余劳动时间给自己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了。
我们知道,工人的劳动力价值是由维持工人及其家庭生存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价值决定的,而这部分劳动力价值,仅仅只是工人全部劳动时间中产生的一部分新价值。可是,资产阶级却把工人阶级的劳动力价值压得足够低,以至于每个月工人只有在满勤的条件下,才能够拿到这个月完整的劳动力价值,才能够勉强满足自己及其家庭对生活资料的需要。资本家将工人的工资收入压低的目的,是为了攫取更多的利润,这也导致工人用于为自己创造工资的这部分劳动时间,相较于为资本家创造利润的这部分劳动时间绝对地缩短。而资本家为了攫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不能够仅仅只是压低工资,从而压低必要劳动时间。相反,他们还会绝对地延长工人给自己创造剩余价值的那部分时间,马克思将这部分剩余价值的增长称为绝对剩余价值的增长。
于是,在工人阶级一天的全部劳动时间中,在数学和政治经济学上就被分为了两部分:为自己所创造劳动力价值的必要劳动时间,给资本家创造剩余价值的剩余劳动时间。从数学和图表上看,前一部分时间是给自己创造的,后一部分才是给资本家创造的。可是资本主义的价值生产过程中,并不是完全如数学和政治经济学的表达那样存在明显的界限,以至于我们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剩余价值生产的奥秘。换句话说,工人在每时每刻的生产过程中,劳动力价值和剩余价值的生产总是被资本主义认为是同步进行的,当一天的劳动日结束以后,全部的劳动力价值和全部的剩余价值才同时生产完毕。这种同步,并不是价值本身在本质上不可区分,而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实际运动中,通过工资形式与劳动日分割所造成的表现形态上的同步。这种价值生产的同步决定了工人根本不可能只在必要劳动时间的几个小时内工作,而剩下的时间请假不工作,就能够杜绝被资产阶级剥削的情况出现。这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的、同步价值形态的生产的特性还继续决定,**工人只有完成每天的全部劳动时间,才能够创造出自己的劳动力价值,相应的也为资本家创造了这一天的全部剩余价值。**于是,工人每个小时为自己工作的那部分时间所创造的价值,再乘以每天的全部劳动时间才构成了劳动力价值,而一天的劳动时间越长,每个小时中为自己创造的那部分劳动力价值就越少,这也就决定了每个小时的工价越低。
上面说过,资本家为了攫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会绝对延长劳动时间,从而延长剩余劳动时间,但这也是从数学和政治经济学上加以说明的。当我们抛弃图表和数学,将剩余价值的生产同样还原到资本主义的价值生产中则会发现,一旦全部劳动时间延长,在工人的劳动力价值保持不变甚至被压低的情况下,每小时所包含的劳动力价值就会下降。假定,一天劳动力价值为180,工作10小时,一小时所包含的劳动力价值为18;当工时延长到了12小时,劳动力价值不变,一小时所包含的劳动力价值仅为15。相反的是,一小时内包含的全部价值是此消彼长的,劳动力价值降低,剩余价值就会上升。这就是说,由于工人的劳动力价值在一天内是一定的,工时越长,每个小时的劳动力价值也就越低,而剩余价值也就越多,工价也就越低,利润也就越高。现在,由于劳动力价值被平摊进每个劳动时间里,与此同时剥削率也被平摊进了每个劳动小时中,工人只能够咬牙在一天内完整地出卖了劳动力,从事了每个小时的劳动生产,才能够被认为是创造出这一天的劳动力价值;而只有通过每天按时按量地完成每个月的全部劳动时间,才被认为创造出一个月的劳动力价值,才能够通过全勤拿到自己的那一部分完整的工资,只有拿到了一个月、一年的劳动力价值才能够满足自己及其家人一个月、一年的生存需要。
剩余价值生产的奥秘在于:即使就劳动力价值生产的意义而言,必要劳动时间已经完成,但在资本主义工资制度下,这部分价值并不以独立形式返还给工人,而是被分割、平摊,并以“是否完成劳动日”为条件加以承认。这便从根本上杜绝了工人随意请假、随意旷工的可能,在这个经济规律中就已经带来了工人按时按量出卖劳动力的自觉性,带来了没有任何怨言地作为机器附庸的前提。
在实际工厂的薪资结构上,存在着正式工和小时工的区别。正式工的薪资结构,存在平时费用和加班费的区别,加班费会比平时费用高出多少倍,也不过是我上面揭示出的剥削秘密在形式上的变换而已;而小时工却是资本主义剩余价值生产和工价秘密的直接体现。事实上,对工人自己而言,每个小时所生产的劳动力价值通过工资形式表现出来,就已经掩盖了藏在背后的那部分剩余价值的存在,每个小时的劳动力价值采取了工价的形式,还仿佛体现了资本家的口头诺言“多劳多得”。
真的是“多劳多得”吗?
劳动力价值被每小时的劳动时间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工人如果想要维持自己生命,就需要作为收集家将散落的每块劳动力价值,通过每小时的劳动收集起来,并最后拼接成一块完整的劳动力价值。倘若因各种原因缺少收集了几块劳动力价值,那么一天内获得的劳动力价值就必然是不够完整的。即使缺乏了的这几个小时,甚至几天的劳动时间,也依然在数学上超过了一天或一个月的必要劳动时间,创造的所有新价值也超过了必要劳动时间给自己创造的全部的劳动力价值,而给资产阶级也创造出了一部分剩余价值,只不过是不完整的剩余价值罢了。但正是因为工价这一劳动力价值货币形式的存在,工价在每个劳动小时上对工资的分割,决定了工人必须达成每日劳动时间的完整,才能拿到自己由必要劳动时间创造的工资。否则,一旦没有完成每日工作时间的达标,即使超过了自己的时间,那也不可能获得完整的劳动力价值,因而是残缺的,也不能够获得完整的工资收入,只能拿到劳动力价值的一部分,工资的一部分,剩下的劳动力价值则被视作剩余价值而被资本家占有了。
可见,关于剩余价值和劳动力价值究竟是同步创造以至于模糊了二者的区别;还是明确区分为了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两种明显的界限。**前者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自发表现,后者则是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政治经济学揭露。**资本主义力图抹杀劳动力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区别,否认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的界限,并且在实际的生产过程中,资本主义剥削关系也正是这么抹杀的,这就为资产阶级合理地否认工人阶级由必要劳动时间创造的那部分商品价值应归工人自己所有,而为资产阶级合理地占有工人在必要劳动时间内给自己创造的劳动力价值为剩余价值提供了必要的现实根据。与之相反的则是,革命的政治经济学,力图运用科学的手段,根据每个时间里彼此对立的属性,将矛盾双方分离出来,明确地指出,占有超过劳动力价值的那部分价值就是剥削;还进一步指出,无论无产阶级是否达成完整劳动时间,但只要达成了必要劳动时间,创造了自己的劳动力价值,任何利用分割劳动日的方法分割劳动力价值,从而将劳动力价值的一部分霸占为剩余价值的行为也同样是剥削。后一种剥削更是卑鄙无耻。
可是,工人每个小时所生产出的新价值,毕竟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总是同时包含着劳动力价值和剩余价值两部分,二者此消彼长。劳动力价值越低,工价也就越低;而一整天的劳动力价值却因为劳动时间的延长,积少成多,竟看上去丰厚了起来,这竟然导致了加班越多、工时越长的情况下,工人可以通过每日12-14小时的劳动时间取得不菲的工资。为此,在劳务市场中,资产阶级甚至打着工时长、加班稳定作为幌子,吸引工人参与到这类企业和工厂中。然而,这种因过去过分延长工作时间而降低了工价(每个小时劳动力价值)的后果,就立马显现:一旦碰上企业的生产过剩和开工不足的情况出现,企业没有那么多的订单值得维持稳定的高工时的生产规模,而陷入到“五天八小时”的工作模式下,每日工作八小时与原定的劳动日相差甚远,这就直接导致工人的工资水平大打折扣。
现在按照资产阶级的偏见,每日的劳动时间“根本无法创造”出一天的劳动力价值出来。那么,资产阶级也就可以因为无产阶级没有完成原有的劳动时间,而拒绝支付给工人完整的劳动日的劳动力价值。即使一天八小时内,工人实际上是完成了必要劳动时间,创造出了一天的劳动力价值,但是在分割以后,劳动力价值和剩余价值被平摊了。资本家要求根据原有的高水平剥削率剥削到高额利润,便根本无视工人阶级的劳动力价值是由包含在劳动日里的必要劳动时间所创造的,将8小时根据分割以后的情形,只承认八个每小时创造的劳动力价值,这样下来,8小时的劳动力价值也无法等于,甚至少于必要劳动时间创造的全部劳动力价值,即使必要劳动时间只有4个小时或6个小时,这也少于必要劳动时间创造的全部劳动力价值。在过去工人完成一天12-14小时的劳动时间以后,才能够拿到由4-6小时创造的全部劳动力价值,剩下时间创造的价值都被当作剩余价值被剥削了。现在,既然8小时工作制达不到过去要求的劳动时长,那么就只能够等于全部劳动力价值的12分之8或14分之8,剩下的12分之4或14分之6的劳动力价值就被资本家当作剩余价值掌握了。与此同时,8小时内超过必要劳动时间创造的剩余价值也被资产阶级掌握了。这样,在“五天八小时”工作制中,资产阶级和工厂,通过劳动力价值平摊法,可以将劳动力价值的一部分转化为剩余价值,还继续无偿占有了剩余劳动时间里的剩余价值。
因此,问题从来不在于工人“要得太多”,而在于资本家通过工价制度早已通过剥削系统本身“给得太少”。所谓工价,不过是资本主义将劳动力价值拆解进每一个劳动小时的外衣,使工人只有在完成完整劳动日、完整劳动月的前提下,才能拼凑出维持生存所必需的那一部分价值。任何因停产、减班、恢复“五天八小时”而导致的收入骤降,暴露的都不是工人“劳动不足”,而是长期高工时剥削所压低的工价本身。
当资本在订单充足时,以加班稳定、工时充足为诱饵吸引工人出卖劳动力;在订单不足时,又以“未完成劳动时间”为由拒绝支付完整工资,这一进一退之间,劳动力价值被反复切割,而剩余价值却被持续占有。资产阶级不仅无偿占有了剩余劳动时间内创造的价值,更通过分割劳动日、分割工价的方式,将本应属于工人的一部分劳动力价值转化为自己的利润。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工人阶级在自己的旗帜上要求“恢复原有工资水平”、指控工厂“偷窃工资”,完全是正当的斗争诉求,是对资本主义工资制度本质的直接揭露。只要工价仍然建立在对劳动日的分割和对劳动力价值的掩盖之上,“多劳多得”就只能是资产阶级和中介公司的谎言,而工人争取的不仅是工资,更是要彻底消灭掉这种偷窃工人财富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彻底打倒全员盗贼的资产阶级!